Reiya的部落格

-24-〈喝茶的是祖宗，要酒的就是他小祖宗〉

　　崑崙山迎客居。

　　位於山門之內、防護結界外圍，卻未到殿門的半山道上。所以嚴格來講，這裡不算是進到「崑崙派」內──至少邱上溟是這麼說服自己的。

　　迎客居內數十棟別居以及一處主廂房，現在住得滿滿噹噹，方才山門口那幾十號人全上了山，雖沒能一人一間，但大伙擠一擠還是足夠的，再怎麼說也比露宿山道強。

　　主廂房的大廳主位上，正歪坐著一名大妖仙。

　　桌子撐手、手撐著頭，一腳跨在扶手上，另一隻腳則隨意懸著，相當坐沒坐相，活像個山大王。這山大王不是演的，是玄色本色，現在滿屋子人都知道他是大妖，他下山前死活不練人型，獸態習慣了，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，沒別的意思。

　　但在屋內一眾崑崙弟子眼中，就別有含意了，覺得這老祖宗擺明了不爽，聽聞妖族百妖朝月都會兇性大發，不知道會不會拿他們打牙祭，想想剛剛山下的事，一群人惱怒瞪著張洋，瞪得小子都快抬不起頭了。

　　玄色抓起桌上茶盞灌一大口，發現一群人還傻站著，面露不解：「坐啊，站著幹啥？」

　　邱上溟看了一眼廂房內唯一還空著的椅子──廂房副座，緊緊挨著他家老祖宗。他沒敢坐下去，讓人去隔壁搬了張凳子，坐的離玄色有三尺遠。

　　崑崙其他人你看我、我看你，代掌門都坐凳子了，還能怎麼？繼續站著吧！更別提那些鑄劍山莊、散修之流搭著玄色順風車上山的，都沒能進屋，全在屋外探頭呢。

　　於是這空著的副座就便宜了某山大王爪牙。

　　白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，掃過茶盤上剛砌好的茶和茶點，非常嫌棄：「沒有酒嗎？」

　　眾人翻白眼，沒人搭理。

　　玄色淡淡看一眼白君，轉頭問：「有酒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邱上溟還能怎麼辦，再轉頭對張洋道：「去給你師叔祖拿酒。」

　　張洋欲哭無淚。

　　他錯了，那個喝茶的是他祖宗，這個要酒的就是他小祖宗。

　　片刻之後，白君抱著酒窩到一旁，玄色也掃空了桌上茶點，開始問話：「所以這封山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邱上溟堂堂一代掌門，現在像個孫子：「咳，這得從上個月岐山封山開始說起。」

　　玄色一愣：「岐山也封山了？」

　　上個月不正是他剛下山那時候嗎？

　　再說他一下山岐山就沒其他人了，封山作甚麼？

　　邱上溟乾巴巴道：「是啊，尊上說終於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，要閉關一陣子；於是在岐山設立結界並立下規矩，他閉關期間『除崑崙二代弟子之外，他人與妖不得入岐山』。」

　　玄色狂汗，那心頭大事指的怕不是自己。

　　尊上對他也真夠重視的，這是鐵了心不讓他回岐山，全崑崙就他一隻妖，到底多怕他下山一轉頭又回岐山上待著。

　　玄色無奈道：「既然是尊上的決定我也無可奈何，然後呢？和崑崙封山有甚麼關係。」

　　邱上溟：「咳，然後岐山封山後半個月，掌門師兄也效法了。」

　　玄色：「？」

　　邱上溟察言觀色，小心翼翼說道：「掌門師兄也決定閉關數月，在崑崙四周設一結界，立下規定『除崑崙弟子以外，他人與妖不得入崑崙』。」

　　玄色炸了：「姓雲的甚麼意思！」

　　崑崙當今掌門雲上輕，是三代弟子中實力最強勁，也是目前崑崙山上少數真正參與過仙魔之戰的；他十年前被眾人擁上掌門之位，但不喜管事，把邱上溟抬上代掌門之後更是樂得當個甩手掌櫃，時不時就閉關。

　　總之這雲上輕玄色也認識，他能接受元始天尊不讓他上岐山，但一晚輩不讓他上崑崙是甚麼意思？

　　簡直想把人拖出來揍！

　　邱上溟撲咚一下跪了：「師叔息怒！掌門師兄他肯定沒別的意思，就是尊上這麼訂，也就效仿了！」

　　這一秒跪嚇傻了在場所有崑崙弟子，代掌門都跪了，誰還好意思站著？瞬間除了傻在原地的，連忙跪成一片。

　　自從十年前暴君紂王被燒死後，可不流行跪地板，連當朝周天子都是禮賢下士，民見君不跪，怕是出巡都沒這陣仗。

　　邱上溟這一跪把玄色嚇得，整個人都坐直了。

　　他哪裡還顧得上生氣：「知道了……你們先起來。」

　　邱上溟爬起，一臉雲淡風輕，轉移話題：「我聽聞師叔下山，是尊上的意思。」

　　玄色不否認。

　　邱上溟：「師叔下山不過月餘，不知此行上山，可是有急事？」

　　玄色呵呵：「你在怪我回來太早？」

　　邱上溟也呵呵陪笑：「師叔多心了，上溟哪敢。」

　　玄色瞥了一眼屋外鑄劍山莊的人：「凡間出了點亂象，想上岐山查查。」

　　邱上溟想了想，而後搖頭：「岐山封山後並未有任何異狀，況且是尊上下的結界，這個，真心幫不上忙。」

　　白君已經把酒喝光了，正無聊著，兩手托著臉問：「不能把結界打破嗎？」

　　玄色聽出來了：「小白，你是不是想上岐山？」

　　白君嘿嘿一笑，被戳穿也不臉紅：「嗯～想去看看。」

　　玄色不明所以，心想大概是封神榜所在之地對時下年輕人有特別的吸引力吧？

　　但那可是元始天尊親下的結界啊，他也只能無奈道：「就算破了雲小子的結界，但尊上設在岐山的結界我是破不掉的。」

　　白君異常堅持：「試試？先把雲小子的結界破了，再……」

　　邱上溟：「咳咳咳！」

　　白君被打斷，有些惱怒：「你幹嘛？」

　　邱上溟有苦難言，你們一口一個的雲小子，是知道那是咱掌門的吧？

　　他一臉苦逼，開始賣慘：「師叔～上溟學藝不精、境界低下，現在尊上和師兄都不在，全靠掌門師兄的結界支撐，您若是破了，上溟可撐不起第二個結界，他日外人入山我該如何是好啊！」

　　他語氣誠懇、表情到位，哪裡還像一大仙門代掌門，一雙眼睛彷彿有淚在裡頭轉，一言不合就要掉下來。

　　玄色心有餘悸，很怕他這師侄又是一跪：「知、知道了，我不動結界。」

　　邱上溟再接再厲，兩眼無辜：「師叔～那外頭那些人？」

　　玄色算是怕了自己這師侄：「唉～知道了。今晚百妖朝月就算了吧，明天你再看著辦……」

　　邱上溟笑吟吟道：「好的，師叔。」

　　他又吩咐了一些瑣事，並讓人把茶酒給補上，才畢恭畢敬的告退：「上溟不打擾您休息了，有甚麼需要再喚我一聲。」

　　玄色含糊點頭，讓他快走。

　　邱上溟帶著一眾崑崙弟子離開主殿，一隻腳剛踏出屋外，一張乖巧無害的臉馬上被嚴肅且深沉的表情給取代，完全沒有方才唯唯諾諾的樣子。

　　確定走的足夠遠，聲音傳不到廂房後，邱上溟馬上開始吩咐事情。

　　「去告訴那些外人，明天一早就得離開，不接受任何理由拖延。」

　　「張洋，你留著。師叔有任何需求先滿足著，緩著他，別讓他跑到其他地方，無法解決就通知我。」

　　「其他人跟我來，去補強結界。」

　　一連吩咐下去，眾人憋著一口氣，總算能放鬆了。

　　幸好幸好，這才是他們認識的代掌門！剛剛廂房裡那孫子簡直不認識，還以為代掌門被奪舍了。

　　情緒一放鬆下來，有人忍不住問道：「代掌門師伯，我記得封山的規則是外人不能入山，並沒有妖不能入這一條？」

　　邱上溟眼神冷酷：「我剛加的，怎麼？」

　　眾人：「……」

　　邱上溟冷哼一聲，這些第四代小崽子，誰能懂他的苦。

　　邱上溟，崑崙三代弟子。在當代掌門之前他是萬寶峰主，在萬寶峰主之前呢，他是萬寶閣主。所謂萬寶閣其實就是藏書閣，他敢說，崑崙全山大概沒有比他更熟這位妖仙師叔的了。

　　十年前元始天尊還玄色自由，他這位妖仙師叔就開始頻繁出沒萬寶閣，也不化個人型，偌大一隻妖，就著麼蹦到眼前。

　　幹嘛呢？找書。

　　他一開始還搞不清楚，崑崙藏書千百種，從武功秘笈到心經玄學，他一種種的翻找，結果玄色全看不上眼，一次兩次三次的，最後只拿了某位師弟遺落的小話本。

　　寫著大白話，各種兒女情長的那種小話本。

　　邱上溟矇了，嘗試著下山買話本，殊不知這才是惡夢的開始。

　　玄色開始頻繁上萬寶閣，除了索書，還開始索要吃食，偶爾還探聽山下的消息，玄色是沒威脅他，但他怕啊！一隻大妖兩爪子扒在檯子上盯他一下午。

　　他慫，崑崙四十九峰，萬寶峰從來都不是戰鬥擔當。

　　他和師父抱怨，結果師父一臉慈祥：「我這小師弟也不容易，看他對你印象不錯，徒兒你就多擔待吧。」

　　邱上溟欲哭無淚，他這閣主做的像管家，跑腿跑的廚房都認識了，山下賣書的看他的的眼神都帶著神秘，想想他這過硬的雜事處理的能力根本就是那時候練成的。

　　好不容易熬到玄色下山，他著實鬆了一口氣，結果這才沒幾個月，怎的又回來了。

　　邱上溟人都不好了。

　　他看著眼前一幫子沒見過大場面的後代弟子，冷笑道：「岐山封山，師叔可沒收徒，若是執意要待崑崙，你們自願服侍他老人家的話我就讓他留著。」

　　一名崑崙弟子弱弱地問：「那如果掌門師伯問起……」

　　邱上溟咬牙切齒：「就跟他實話實說！他欠我的還嫌少嘛！」

　　他氣。

　　全崑崙他最氣的一是玄色，二就是雲上輕。他這掌門師兄動不動要不閉關，要不藉故溜走跑得不見蹤影，一年根本見不著幾次，都要到他忍無可忍才回來。

　　還抱怨不得，一抱怨就回一句「上溟，不然掌門之位給你吧」。

　　他要這掌門幹甚麼？簡直生氣。

　　邱上溟狠瞪一眾弟子：「還有人有問題沒有？」

　　眾人一陣寒顫，齊搖頭。

　　雖然跟師叔祖和掌門都不熟，但代掌門的氣場好恐怖。

　　一名崑崙弟子偷偷地說：「其實剛剛在裡頭我就有些害怕，總覺得，妖仙和我想像中的仙人不太一樣，有些……過於隨興？」

　　另一名崑崙弟子倒是曾遠遠見過獸態的玄色：「嘿嘿～畢竟是大妖，跟你說，我上次見師叔祖……唉呦！」

　　「休要背後議論。」邱上溟一拳砸在兩名弟子腦袋上，教訓道：「你們師叔祖是當之無愧的仙！只是我不習慣與其相處罷了。」

　　那名崑崙弟子：「可是，我覺得代掌門師叔您應付的滿有心得……唉呦！好痛！我錯了，您別打了！」

-TBC-